飞机遭鸟击 机组如何化险为夷？深度解读来了！

为表彰先进、树立典型，民航局近日对8月26日成功处置鸟击事件、确保飞行安全的长安航空9H8409飞行机组给予通报嘉奖。11月1日，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召开长安航空9H8409飞行机组表彰会暨西北民航安全管理工作会，对在9H8409航班中表现优秀的飞行机组通报嘉奖，并授予该机组“西北民航8·26优秀机组”称号；授予机长杨紫龙“西北民航优秀机长”称号，副驾驶曹亮、黄威勉“西北民航优秀飞行员”称号。

　　鸟击是飞机等航空器与空中飞行的鸟类相撞事件的简称。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和航班量的增加，鸟击风险出现明显上升趋势。据统计，鸟击事件在不安全事件中占比达到了75%以上。为什么鸟击对飞行安全的威胁如此大？9H8409飞行机组在发生鸟击后是如何处置的？广大飞行员又该如何降低鸟击风险？

　　鸟击是世界性难题

　　从概念上讲，鸟击是指飞行器在起飞、爬升、巡航或降落过程中被鸟类撞击而发生的影响飞行安全的事件、事故或事故征候。世界民航每年约有近万起因鸟击造成的险情和灾难，鸟击现在已经成为威胁航空安全的重要因素之一。统计数据显示，超过90%的鸟击发生在机场或机场附近空域。其中，75%发生在60米以下，20%发生在60米～1000米，也就是飞机起降的关键阶段。

　　为什么一只鸟对巨大的飞机会形成威胁，甚至被称为世界性难题？虽然大多数鸟类都有体形小、质量轻和飞行速度慢的特征，但鸟击的危害主要来自飞行器与鸟的相对速度，而并非鸟类本身的速度。由于鸟的飞行速度相对飞机较慢，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可以认为鸟相对于飞机的速度就是飞机的速度，而比较典型的飞机中低空爬升速度是77米/秒～128米/秒。此时的飞机若与一只0.5千克的鸟相撞，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瞬间被飞机吸收，飞机接触部位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破坏。这种破坏力可能达到惊人的程度，鸟的质量越大，其破坏性越大。如一只7千克的大鸟撞在时速960公里的飞机上，冲击力将达到144吨。有人计算过，鸟撞击到高速旋转的扇叶上，其撞击产生的能量相当于一辆小轿车高速撞向一道坚固围墙产生的能量。

　　数据显示，15%～20%的鸟击会造成飞行器损伤。鸟击对飞行器的破坏程度与撞击的位置、鸟的种类（重量）有密切的关系。鸟击可能导致发动机叶片损伤、振动值增大、喘振、起火甚至停车，机翼、安定面受损则会对飞机气动性能以及升力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除此之外，动物血迹和遗体会遮挡飞行员视线，更严重的撞击甚至会造成风挡玻璃破裂和飞机释压；遗体碎片容易造成空速管、迎角探测器等故障，导致飞机计算机出现不正常参数；雷达整流罩塌陷对飞机气动性能造成影响，甚至损坏机内设备；起落架上密布液压管道以及各种传感装置，受损容易导致起落架无法操纵等重大危险。

　　机组“教科书式”正确处置

　　9H8409航班在某机场起飞滑跑抬轮阶段遭遇一只翼展1.3米的黑鸢撞击，造成左侧迎角传感器断裂，部分碎片被吸入左发，驾驶舱出现多项警告报警及抖杆。飞行机组在操纵受到极大影响的突发情况下冷静应对，启动备用系统，在12秒内控制住飞机，合理分工、妥善处置，“教科书式”操纵飞机安全返航降落。

　　民航局在表彰文件中对此次成功的特情处置作出如下评价：“飞行机组在遭遇鸟击后第一时间稳定飞机状态，准确及时识别故障，默契配合，严格按程序对不正常情况进行处置，确保了飞行安全，在事件处置过程中体现出了扎实的专业技能、良好的情景意识、严谨的安全作风、规范的机组资源管理以及过硬的心理素质。”

　　通过网上公开的真实舱音、场景模拟，在飞机起飞滑跑速度接近中断/继续起飞的决断速度（V1）时，机长看到跑道中线左侧出现两只大鸟，随即听到机头左侧传来较大撞击声，起飞形态警告响起，副驾驶喊出“V1，抬轮”，飞机电子喊话“V1”，机长判断遭遇鸟击，检查发动机参数正常，决定继续起飞，执行起飞动作。飞机离地后，左侧驾驶盘持续抖杆，初始跟随指引大约仰角15度，同时机组观察到左侧空速带慢慢进入失速速度区间，左侧仪表显示空速不一致、高度不一致、迎角（AOA）故障旗亮起。

　　右座监控飞行员（PM）和观察员持续观察，发现右侧仪表和备用仪表参数一致且正常，发动机参数正常。随后，PM按程序正常收起落架，综合评估后左座驾驶员交给右座驾驶员操纵飞机。此时，右座驾驶员由PM转变为操纵飞行员（PF）负责控制飞机的状态；左座驾驶员为PM，负责监控飞机状态及与管制员通话；观察员负责非正常检查单以及监控PF和PM的动作。

　　在飞机状态稳定持续上升后，机组报告塔台遭到鸟击且左侧仪表出现“空速不一致、高度不一致、AOA故障旗故障”，左侧持续出现抖杆，申请返航。在盘旋过程中，机组执行了空速不一致、高度不一致检查单，安全落地。在此过程中，落地阶段操纵杆力较重，机组在特殊情况下对飞机的状况分析判断、讨论及决策果断正确，处置指令清晰合理，操纵交接及分工明确，相互提醒意识强，进近准备充分，体现了良好的CRM管理能力。同时，机组在驾驶杆力异于正常的情况下人工操纵飞机，未出现超限数据，表现出良好的训练素养和较强的特情处理能力。

　　应对鸟击的飞行攻略

　　飞行机组在实际飞行中要密切关注鸟类活动信息，提高对鸟击危害的重视程度。

　　在飞行前直接准备阶段，飞行机组、签派人员应认真研读机场细则、航行通告，了解机场鸟类活动的情况和特点，制订防范预案。收到管制单位临时发布的鸟情活动信息或发现有因鸟击导致的复飞等不正常情况时，要及时采取应对措施。

　　在飞行前飞机外部检查阶段，飞行机组应重点检查雷达罩、发动机叶片等鸟击高发部位，如发现鸟击痕迹、禽类羽毛或血迹，应及时通知机务人员。

　　在地面运行阶段，飞行机组应认真观摩周围鸟群活动，如有发现应及时通报机场做好驱鸟措施。在油量充足的情况下，必要时可采取延误、推迟落地等措施避开鸟群活动。

　　同时，飞行机组应严格执行程序，落实起飞、着陆时的灯光设置要求，严格执行10000英尺（约合3048米）以下设置着陆灯的规定；在飞行中严格遵守进近、等待、离场的速度限制，尤其严格遵守飞机在10000英尺（约合3048米）以下不大于250节的速度限制，以降低鸟击对发动机及机体的损坏风险。

　　在实际飞行中，飞行机组一方面可通过目视直接观察是否有鸟类接近飞机，也可通过声音辨别是否有撞击声，或航空器部件损坏导致的异响；另一方面可通过感受飞机操控是否正常，观察飞机各仪表参数是否异常，以及是否闻到烧焦味或烟雾等方式简单判断飞机是否遭鸟击。

　　飞行机组收到已知有可能的鸟击情报后，应做好处理鸟击的心理准备，包括复飞、中断起飞等。由于鸟击发生的部位具有随机性，建议飞行机组对可能发生撞击的部位、系统进行预想预防，做好协同准备。一旦遭遇鸟击，飞行机组应控制好飞机姿态，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发动机指示和飞行仪表等对鸟击事件进行综合判断。评估飞机受损状态，检查各项仪表参数，冷静执行相应检查单，并及时报告管制员。必要时向公司运控中心报告，寻求支持。落地后飞行机组应向机务通报飞机遭遇鸟击的情况，认真填写技术记录本（TLB），如实报告鸟击发生的时间、位置、高度和受损程度等信息，并按照安全信息报告要求，按需及时、准确地向相关单位及部门报告鸟击事件。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机场责任区的鸟击，鸟类的遗体碎片可能掉落在跑道上，机场应启动检查跑道工作。一旦发生鸟击，野生动物残骸可能携带致病微生物，相关人员清理时应做好防护工作，避免接触到皮肤、黏膜或吸入。（作者刘清贵，系机长、民航一级飞行员，交通运输部专家委员会委员、民航局特聘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延伸阅读 | 鸟击处置训练：“仗怎么打就怎么训”

　　鸟击不仅给民航业带来经济损失，而且直接影响飞行安全。航空公司飞行训练部门可通过鸟击这个典型场景，结合民航局下发的《机组资源管理训练指南》中有关飞行机组航线模拟训练（LOFT）和循证训练（EBT）内容，有针对性地对飞行员的威胁差错管理（TEM）、决策能力、复原力等胜任力进行训练，提高飞行员对鸟击等特殊情况的处置能力。

　　鸟对飞机的撞击影响较大的部位多集中在发动机、雷达罩、水平安定面、机翼等地方。在模拟机训练中，我们可以通过鸟击衍生出飞机的其他机械故障，让机组决定返航还是备降。对于故障设置，教员可以模拟起落架液压油渗漏、发动机失效/火警、空速不可靠、风挡破裂等情况，让机组进行沉浸式飞行训练。同时，教员可模拟管制员、乘务员和公司签派员，对机组进行干扰，这种贴近实际飞行的训练才能看到受训机组在关键胜任力方面存在的问题。

　　教员可以在训练中通报鸟类活动，观察和评估受训机组能否在起飞和进近简令中对鸟击风险进行威胁管理，并对鸟击后可能出现的衍生故障及处置程序做好预案；发生鸟击后出现空速不可靠，机组能否遵守“操纵—导航—通信”的原则，牢记“姿态+油门=性能”的要点，严格执行记忆程序：在确保飞机安全可控的前提下，能否严格按照手册要求处置出现的故障，并做好机组资源管理。通过受训机组的表现，教员可发现其工作负荷管理、领导力与团队协作、程序执行等各项胜任力的短板，并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从而提高机组在遭遇鸟击后控制飞机姿态和安全着陆的能力。

　　飞行训练的最高境界是“仗怎么打就怎么训”。只有这样，在真正遇到特殊情况时，飞行员才能像在模拟机训练中那样“有板有眼”、逐项逐条冷静处置。随着鸟类数量的增加以及飞机流量的增加，鸟击的风险更应该受到重视。通过科学严格的飞行训练，中国民航的飞行员一定能像受表彰的长安航空机组那样，即使遇到严重的鸟击威胁，也能安全落地。（姚永强）

　　亲历者说

　　汤桂圆：从航校训练到航班运行，我经历过几次鸟击事件，主要的视觉冲击是风挡上有血迹，同时伴有明显的撞击声。有时候鸟可能撞在飞机其他部位上，因此在绕机检查时能看到撞击产生的血迹和羽毛。

　　发生鸟击事件，飞行员首先要稳住飞机状态，不能因为非预期情况的出现而丢失情景意识；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判断鸟击对飞行安全的影响，正确执行相应的程序或检查单，进一步确定风险管控及后续决策。在日常的模拟机训练中，我也特别重视与鸟击相关的故障判断和处置训练，希望进一步提高处置特情的能力。

　　暮冥战机：几年前，有一次夜航即将落地，因为有云且能见度不是很好，当飞机快进跑道时，突然出现好几只大型鸟类在飞机前躲避的情况。幸运的是，这些鸟没有和飞机正面碰撞，只有两三只和飞机发生“剐蹭”。在飞机安全落地后检查发现，有几处明显的血迹和羽毛残留，没有对发动机内部和飞机关键部件造成损伤。

　　总的来说，在实际飞行中，鸟击是有一定的发生概率的。民航业也在开展鸟击防范相关工作，如机场引进一些先进的驱鸟设备，对机场区域鸟类的适宜环境进行改造；飞行员、管制员接受鸟击相关特情培训等。从统计数据上看，我国民航的鸟击风险防范卓有成效，请旅客们放心！